快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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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蘇靖] 子寧不來、三

晨光熹微之際,蘭麝輕煙已散,半數薰上繡芙蓉。蕭景琰依慣習悠悠轉醒,仍矇矓未明的視野中,隔著水紅綺帳,恍惚間好似瞧見一道人影。

 

照理說,梁王應該要驚慌的,但不知為何,他隱約知道窗前那人的來歷。至少,不會是來害他的,所以蕭景琰只輕輕喚道:「何人在外?」

 

聽來者無回應的意思,蕭景琰也不奇怪,便攏了攏亂髮伸手掀開幔帳,不想見到熟悉的臉孔,「…飛流?」那人正蹲在窗沿上,雙手輕搭在雙足間不見使力,卻能在此狹長表面上保持平穩而無絲毫搖晃,足見其體魄根基。

 

暌違三年,印象中天真無邪的開朗少年身形又抽長了些,也更為健壯;原本清秀端正的面容脫去了些稚氣,出落得越發丰姿英俊。但看向那雙仍帶著些孩子氣的透亮眼神,蕭景琰知道歲月並未磨花了他清潤如玉的靈魂,於是柔聲道:「飛流,好久不見。」

 

蕭景琰略過了探究只是問好,因為不用想也知道這少年是為誰而來,何況他手上還拎著第十根梅枝。

 

飛流點了下頭權當對皇上問候的回應,隨後將梅枝推往帝王手上,說:「蘇哥哥,水牛…對不起!」

 

蕭景琰原本微傾著身,好仔細聽少年磕磕絆絆的話語,現直起腰來眨了眨眼,想了一會後溫和地問道:「飛流可是要代長蘇向我道歉?」對眼前這憨狀可掬的孩子,梁王是深感親切的,是以省略了帝王稱謂。

 

飛流認真且用力地點了點頭,並睜大雙眼期待水牛的回應,但見蕭景琰睜著兩只盈盈秋水卻默默無語,就伸手拉一拉帝王的衣袖,帶著既無辜又切盼的神情說:「水牛,原諒…蘇哥哥?」

 

梁王眨眨眼斂去淚花,隨後眼神一凜說道:「君子道歉,難道就是請個孩子來傳話嗎?」

 

飛流聞言猛然搖了搖頭,撅著嘴說道:「長大了,不是孩子!」

 

見自稱成年的飛流完全抓錯重點,蕭景琰先是愣了會,隨即被逗樂得低聲笑將起來,一手輕拍著因被笑而雙頰鼓得更脹卻也不敢動作的少年。須臾那低沉平緩的笑聲如同細流到了末尾,漸漸枯涸乾澀,最後成了無奈的苦笑。

 

「無從原諒起,只因…那不是生氣。」

 

梁王的話語一落,兩人間即陷入一段沉默。待手中梅枝轉了幾圈,不自覺往前走了數步的蕭景琰回頭看去,就見少年仍怔怔望著自己,似乎還在等下文。蕭景琰頓了下,「你…」雙唇幾度開合好似欲言又止,隨後又轉身一甩長袖,說:「罷了,你就這麼回覆吧。」

 

「喔。」飛流懵懂地點點頭,信手撥了窗旁的梅花束後,便挪動著身體打算走人,不想袖子卻突然被由後捉住,身後是斂首低眉、一派掙扎猶豫的蕭景琰。

 

即使雙眼低垂仍感受得到少年靜待的疑惑目光,蕭景琰不自覺擰緊了對方的衣布,還輕輕捻將起來。飛流感覺到肘邊的細小動作,瞥一眼隨即說了聲:「蘇哥哥!」

 

蕭景琰甫聽便飛快放開手,還有些用力過猛地甩飛了袖子,轉過身去沉吟幾許後,才回頭道:「飛流,把你打算轉述給蘇哥哥的話跟我說一遍吧。」

 

將欲傳遞的心思簡化成少年能正確傳遞而又不會造成誤解的話語,還使其重複數次確保字無缺漏後,才讓飛流帶著來自芷蘿宮的兩盒點心走人。

 

相隔少年幾下輕功飛越的路途之外,春暖時節仍身穿毛領厚衫的翩翩公子立於廊下,看那兩盒夾雜著榛子酥的點心盒,不禁苦笑。

 

即使讓飛流不用還空盒了,蕭景琰仍在數日後於窗台收到梅枝與送出的點心盒,且裏頭滿滿噹噹的青一色都是榛子酥,熱騰騰的顯然方出爐不久。蕭景琰見狀輕笑了聲,說句無聊後,留一顆給自己,其餘便賞宮女內侍們去分了。

 

  • * *

 

某日清晨,梁王於鼻間淡薄即將消散的蘇合香及林鳥嘲嘲聲中悠悠轉醒。半睡半醒間,蕭景琰恍惚覺得今朝鳥鳴聲聽來似乎有些不同,以往聽得只覺安寧舒泰,此時卻覺帶著點細碎的乖唳雜音。

 

而每當晨起伴隨著些異常時,蕭景琰便知約莫又是那廝作怪了,他嘆一口氣,帶著也不知是惶恐或期待的心情掀開簾帳,然後就這麼跟一雙眼睛對上。

 

那雙眼的溜骨碌眨呀眨,圓滾滾又黑溜溜,正長在一隻肥嫩白淨的鴿子身上。

 

蕭景琰與其一同眨了眨眼,宮城花園中確實是林多鳥雜,偶爾也會飛來天子寢宮簷牙窗眼蹦跳蹦跳,但鴿子卻是少見,尤其這種通體雪白的種類,許是人豢養的。

 

猶自沉吟著,那白鴿卻咕咕個幾聲後飛走了。「欸、等…」蕭景琰見狀下意識便伸手欲攔,隨後又覺此舉甚蠢便收回了手。望著洞開的窗、台邊數目未更的梅枝瓶,又思及今日休沐,梁王咬了咬牙,決定攜劍縱身跳窗而出。

 

「唉呀!是何…皇、皇上!」正候在寢宮外的高公公驚惶出聲,蕭景琰回頭說句:「沒事,朕獨自活動活動,不用跟了。」便旋身飛奔而去。

 

雖離疆埸踞朝堂已久,因梁王能每日聞雞起舞,故如此全力奔跑起來也不見捯氣,反而吸吐有序、運息沉穩,一個氣沉丹田、力通湧泉,輕功便運將起來,提腳越屋簷、邁樹梢,引起底下一陣驚呼嗟嘆。

 

抬眼望去,蕭景琰輕易地在紫殿紅樓間尋得一點白,便踩著枝頭借力一路飛越前進,待白鴿驚擾而去,他又在幾步距離外看到另一隻棲於樹梢的鴿子。這般反覆,如同被撒餌佈網的奸巧獵人一路引誘。

 

蕭景琰見狀驚疑不定,但看這誘餌仍在宮牆範圍內,且位不致偏僻,便也提高警戒繼續追去。最後追至園林一角,方才見到的三兩隻白鴿都停駐在涼亭簷上,無聲無息亦無殺氣,他調息幾許後便緩步邁向亭臺。

 

「參見陛下。」就見一位翩翩公子弓腰立於石桌前,正雙手作揖著對梁王。姿態是作足了禮,蕭景琰卻從聲調及眼神中讀出了些作態及調侃的意味,且不等皇帝回應,那人便自行直腰收回了雙手,饒是一派神色自得。

 

蕭景琰本就不在意這些自也不惱,將提在手中的劍立於背後,說:「你特地闖入宮中將朕引來這有何要事?」

 

「唉…看來吾友說得沒錯,貴人多忘事,陛下還真沒認得草民。」男子拿扇柄輕輕敲了敲額頭,一臉甚是遺憾地唉聲嘆氣著。

 

蕭景琰聽對方口中說的友人,眉頭輕輕一挑,卻也不說什麼,靜靜等候下文,就聽那人繼續說道:「罷了,那陛下便當草民乃一介江湖郎中吧,本蒙古大夫呢,這回想跟陛下講個故事。」

 

「故事?」梁王眉頭挑得更高了,「你就特地來跟朕說故事?」

 

「欸──」自稱大夫的男子轉過身來,甩開扇子往皇帝的方向輕輕搧了搧權當安撫,「陛下且聽草民說完便見分曉…陛下應該聽過火寒毒吧?」

 

蕭景琰一愣,隨後點頭說道:「何止聽過…」

 

 「皇上英明。」男子又恭敬地一個施禮,但懸在骨扇上方的雙眼卻透出些打趣的意味,「草民多年前有幸遇到罕見的火寒毒患者,當時家父費盡心思為他醫治,使其最終能拖著殘軀報仇雪恨。」

 

「斯人在復仇後本還有兩年多可活,卻為護其所愛使用冰續丹而油盡燈枯,差點——」男子唰地一聲收起了扇,特意拉長的誇張嗓音強調著末尾二字,「就如他所願馬革裹屍了。」

 

這收扇聲在清晨靜謐的庭院裡聽來特別響亮,蕭景琰原本擁著一身天生天化的帝王氣勢站得挺然卓立,卻在被突來的聲響給嚇到般地震了一下後,那總燃在骨子裡的傲然焰火倏然覆滅,餘下好似疲弱單薄得禁不起任何敲打的零丁身影。

 

「好在有我…不死!」男子挺直了腰執扇骨子敲敲胸膛,順道轉過身去非禮勿視,「殊不知,在其最為脆弱的瀕死時刻,反而能讓某些致毒妙藥發揮療效,總之在不足為陛下道來的眾多療方後,那廝的命算是撿回來了。」

 

梁王緩緩吐出顫抖的氣息,就好像不知何時起他已屏息聽著這段話,接著轉身看向眼前看似高深莫測卻又一臉輕浮的男子,「你是…當年出征大渝前向朕為梅長蘇作保的藺大夫?」

 

「陛下好記性。」那帶笑的話語讓人不知是褒是貶,蕭景琰也不在意,負手望向繁花落盡後而今翠綠蔥蔥的梅林,沉默幾許才開口問道:「那人…病癒後的身子如何?」

 

「雖仍孱弱畏寒,但無意外的話,活個十餘年應該沒問題,若好好調養生息,也尚在未定之天。」藺大夫這回徐徐拉開扇面,緩緩遮蓋住臉上表情只餘一雙睿智透亮的眼睛,說:「陛下不好奇那為愛忘生捨死的癡心漢所愛為何嗎?」

 

蕭景琰深吸口氣挺起背脊,像是要將方才不慎渙散的心神一點一點拾回,合著吐出的氣一併道出:「約莫是家國江山吧。」似是隱含了喟嘆在其中。

 

「雖不中亦不遠矣——」藺晨再度合上扇子,手執扇柄隨著起伏的音調緩慢地畫著圈,「那廝啊,雖愛江山更愛美人,上回會在生死關走一遭,也是因為美人身繫江山吶!」

 

「朕…」蕭景琰提在身前的手攥緊了繡金雲紋衣袖,「霓凰的婚事,我很抱歉…」面帶憂容地轉過身,卻見男子愕然睜大的一雙眼睛,還不及問,那人竟縮在紙扇後頭低低笑了起來,雙肩不住抖動。

 

梁王抿起嘴款款呼出一口氣,忍著性子問道:「哪裡好笑?」

 

「喔!失敬失敬…」藺晨雙眼笑盈盈地從收了半邊的扇子後探出來,「我是笑吾友之情路艱辛啊。」

 

「可…」蕭景琰還想說些什麼,卻被那人大逆不道地伸手阻止了,他討好地說道:「好了,我的好陛下,既然咱們說的事兜不在一塊,那就到此為止吧。」

 

***


出國兩週後回來一整個百廢待興的狀態啊XD

最近儘看樓誠藺靖什麼的我會說嗎!!(欸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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