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哉

靠雞血產糧少
靠怠惰吃糧多
且行且珍惜

[蘇靖] 子寧不來番外-莫不靜好、二

大好晴天與一樹禯華,任光景如何絢麗,落入杯中皆染為黃澄澄的一抹,倏忽清風吹過,帶著片花瓣落入書生手持的杯中,引得煙花天際一陣蕩漾。梅長蘇見狀不拈花只微笑,款款垂首品茗,任粉瓣不斷輕觸著唇峰,一派天然無辜如雲出無心,卻仍帶來陣陣微癢。

 

藍紋瓷杯才離口,林殊便維持低頭的姿勢睜著晶亮雙眼往上瞧向梁帝說道:「少時能讓我幻想一同負氣仗義、交遊豪俊的對象會是誰,景琰你難道猜不出?至於藺晨那廝…解火寒毒後為了籌謀復仇大計而縱橫江湖那幾年,早陪他走過天南地北,許多良辰美景,我總想著若有你一起看著該有多好。」

 

從前梅長蘇的雙眼總像蒙層霧,無論是薄倖、刁滑或狠戾的臉色,蕭景琰總覺那眼簾後似乎還有著什麼,讓他看也看不透。但如今併著林殊身分的梅長蘇,開誠布公後的雙眼是好懂多了,有著少年林殊熟悉的坦率淘氣外,還混著成年蘇哲那還有些陌生的營營欲求。

 

赤焰案沉冤昭雪後,梅長蘇的身子也比翻案前要好,蕭景琰不知好友現所求為何,只覺小殊那直勾勾的目光有時真讓他無法與之對視,於是梁帝改而盯著杯中物說:「我…現大梁好不容易外患將息,改制後的國政逐漸平穩略見成效,我暫且還無法離開皇城。我看那翔地記裡仍有許多篇幅未曾註記過,你不妨趁現在身體較好了出去看看,好補齊剩下的章節。」

 

「無妨,草民現在等得了,陛下可以慢慢來,」

 

「呃…」梅長蘇回得是端正兼笑容可掬,但蕭景琰總覺像當年林殊預謀惡作劇時,臉上那特意收斂又欲蓋彌彰的笑容。「那江左盟呢?你這宗主可不能總不在江左啊?」

 

「不急,江左盟有十幾位位分舵主呢。況且以我的身子,等天氣更暖和些再出遊更合適。」梅長蘇氣定神閒地啜了口茶,「我若現在說要回江左,晏大夫絕對會第一個出來用肉身阻擋我出門…是不是啊,飛流?」

 

「嗯,」飛流用力點了點頭,「晏大夫,兇!」

 

「晏大夫都這麼說了…」既然都提到身體狀況了,梁帝也不好再多說什麼。梅長蘇看著悶頭喝茶的蕭景琰,暗暗嘆一口氣,這人總變著法要自己離開金陵吶。

 

「皇上…就這麼想我離開?」

 

「不是!」見小殊黯然失落的樣子,蕭景琰忍不住便口快否認,一說完那二字就瞪大了雙眼,張著嘴卻啞然無言。

 

「那就好,還以為景琰天天看到我覺得厭煩了呢。」等好不容易想到了答詞,看小殊立刻釋然微笑如此說法,梁帝張了張嘴又說不出口了,只好仰首再乾一杯茶。稱孤道寡數年,還以為自己已下足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,沒想一見到小殊就全付諸流水。

 

相對景琰的憋悶,樂於好友對自己坦率不偽的梅長蘇可愉悅了,見梁帝杯中精空,他轉頭向正捏著盤中碎屑吃的青年說道:「來,飛流,不要讓皇上的杯子空太久啊,快幫陛下倒茶。」

 

飛流點頭應了聲好,便伸手拎起了茶壺。梁帝見狀遞出手上的杯子,以為下一刻即會聽得茶水流注的聲響,沒想那壺口仍在前進的路上。才發現飛簷走壁稀鬆平常,隻手便能舉起百斤大石的武功高手,對於一只輕盈的茶壺卻如臨大敵。

 

蕭景琰疑惑看向梅長蘇,讀出他眼裡的示意與安撫,才耐下心來等那危顫顫的壺口對準手中茶杯。飛流不僅眉頭深鎖還緊抿著嘴唇,表情難得嚴肅認真,待茶壺緩慢傾斜倒出一柱熱騰騰茶水後平穩收回,不知何時起已與青年同樣專注於這件事的蕭景琰竟鬆了一口氣。

 

既然杯已滿,水牛陛下自然要一飲而盡,反正這只是姜桂茶,不會被好友嫌棄不識風雅。就在嘴唇即將抿上杯緣時,梅長蘇咳了幾聲。

 

若說先前對這梅長蘇的印象,一是謀無遺諝、二便是這咳嗽聲了,多年前只消一聲咳嗽作為起頭,那後頭絕對是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狂咳。如今出瑯琊閣後再見,倒還未聽到幾聲咳,蕭景琰忍不住擔憂地回視,卻看到好友挑起的眉頭與示意眼神。

 

才發現飛流還手捧茶壺,睜著雙飽含期待的眼睛望向梅長蘇,後者微笑道:「不錯,都沒有灑出來,飛流倒茶越來越厲害了。」一邊對自己努力使上眼神,再道:「…是不是啊,陛下?」

 

不明所以,不過飛流這坦率沒心眼的孩子也實在討他喜歡,故蕭景琰樂得配合好友:「是啊,飛流手真穩。」

 

就這麼日復一日,每朝伴著拂曉露華的都是那人的清瘦身影與淺淺笑意,久到枝上花落結果,久到蕭景琰以為就會這麼下去了,梅長蘇卻在某日說將返廊州。「你說什麼?」蕭景琰眨了眨眼,撐漲在水亮雙眸裡的滿是不可置信。

 

「就如景琰先前所說,我身為江左盟之主,總不能一直不在,近來天氣和暖平穩,我該回廊州去探看一番。」見好友沈默不語,梅長蘇反倒笑逐顏開的,握住對方擱在食盒邊緣的手說:「平時有事黎綱跟甄平就會傳訊來讓我決斷,這只是回去看看,沒什麼大事,我會速速歸來的。」

 

蕭景琰自覺失態,連眨了幾次眼後長呼口氣,收回了原欲拿取糕點的手,頷首說道:「先生此去,保重身體。」

 

自重出江湖再見至今,憑著每日晨練時會面,好不容易看心中傷痕累累不言說的景琰逐漸放鬆了姿態,卻在得知自己即將離開後又繃緊了週身氣息,梅長蘇心疼地搶回對方的手用力握了握,再次強調:「景琰!我真的只是暫時離開,很快就回來的!」

 

「沒關係的,小殊。」蕭景琰努力牽起微笑,輕拍了拍好友比往昔纖柔的手,「記得不時來封信報平安即可,在哪都好,只望君平安快樂。」

 

見蕭景琰那勉強的笑與水潤澄瑩的雙眼,向來沉穩從容的江左梅郎也不禁氣急敗壞地罵了當今聖上一聲「笨蛋水牛!」後,反握對方的手用力一拉,緊抱住猝不及防的梁帝說道:「瑯琊閣與江左盟是梅長蘇的一切,可你與金陵是林殊的根源啊!兩者皆是我,別再勸我棄捨半身好嗎?」

 

被迫靠在好友肩上的蕭景琰低掩著雙目,緩緩舉起手來抓住好友背後的衣裳,輕喚道:「小殊…唔!」突然又一陣衝擊,沒想竟是飛流,他也從梅長蘇後方抱了上來,一臉笑嘻嘻的。

 

三人就這麼莫名團團抱在一塊,向來不慣與人如此親近的梁帝當下愣了,被夾在中間的梅長蘇則嘆了口氣,說:「飛流…我們不是在玩遊戲。」

 

「不是?」青年疑惑道,箍住梅長蘇的手鬆了些,待他的蘇哥哥再重複一次說詞,這才悻悻然放開,雙手抱胸一屁股用力坐回原位,「不好玩!」

 

梅長蘇無奈笑道:「就說不是在玩…」一邊揉揉被壓痛的臂膀,看蕭景琰仍呆楞僵坐在原地,連忙解釋道:「還在瑯琊閣養病那陣,因飛流武功根底高身體暖和,天冷時那些侍童都會以取暖為由抱著他玩,所以飛流才會…」

 

其實蕭景琰已經習慣飛流的童稚脾性,任何突如其來的奇怪舉動再不能驚動他,之所以會突然愣怔,是因好友久違的親密舉動。

 

猶記少年時哥倆感情好時常勾肩搭背,只說句話也要把手擺在對方身上,就連火燒火燎的夏日都沒能化開兩人的如膠似漆。而今自梅長蘇暴露身份後,頂多姿態較自在不那麼講究禮數,如同過去與林殊那樣的熱和互動是沒有過的。

 

但兩人都三十有餘了,這倒不好拿出來解釋,「嗯…」不知該作何回應,蕭景琰只好點點頭,避開好友的目光往周遭看去,卻發現隨從們包括列戰英都離開了,這結實纍纍的桃花林中一時間竟只剩他們三位。

 

梅長蘇順著蕭景琰的視線看去,不似梁王那般訝異,只低頭啜了口茶,閒適從容地說道:「挺會探風色…就不知是高湛還是列戰英的想法了。」

 

「水鳥!」飛流倏地出聲說道。

 

「竟然是他,」曾叱吒風雲的文弱書生眼珠子一轉,未持杯的另一手又習慣性搓起了袖口,「看來久居廊廟也讓他有所長進…飛流,他沒叫你也走?」

 

「嗯!」青年先點點頭,隨後抓住他蘇哥哥的衣角,又用力搖了搖頭,「飛流不要!」

 

看眼前孩子一臉依賴與護庇兼具的懵懂神色,梅長蘇心腸一軟,伸手摸了摸飛流頭頂,微笑說道:「蘇哥哥在水牛陛下身邊很安全,以後聽水鳥將軍的話離開好嗎?不會很久,之後蘇哥哥給你一整盒水牛母親的點心吃。」

 

一聽有最愛的點心可吃,飛流喜不自勝地用力點點頭,「嗯!」

 

「那現在…」梅長蘇拉長了尾音,一面使眼色將目光挑往眾人離去的方向,青年立刻心領神會,喊了聲「走!」便興沖沖地使出看家本領一路踩著枝頭離去了。

 

這下林子裡剩兩個人了,梁帝眨了眨眼,有些無法釐清什麼情況。看方才好友耐心哄飛流離去的過程,讓他不禁想起當年小殊氣急敗壞將跟屁蟲豫津綁在樹上的光景。這麼說來,小殊與自己相處一向不喜有他人在旁…

 

一個回神,金陵最耀眼的少年已於春風中模糊淡去,但那溫柔凝視自己的雙眼卻在另一副面孔上逐漸清晰,熟悉的醇和嗓音依舊那樣喚著:「景琰,想什麼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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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詐屍系列(欸

每天可看的文越來越少了

圈子越來越冷了

覺得感傷…OQ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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